燃盡自己生命 播下未來種子
——追記英年早逝的復旦大學教授鐘揚
10月11日,中共復旦大學委員會作出《關于開展向鐘揚同志學習活動的決定》。昨天下午,復旦校黨委舉行學習鐘揚同志先進事跡大會,號召全校黨員、干部和師生向鐘揚同志學習。
復旦大學黨委委員、研究生院院長、生命科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鐘揚同志,2017年9月25日在出差途中遭遇車禍不幸去世,年僅53歲。
復旦校黨委在《決定》中稱:鐘揚同志忠誠于黨,熱愛事業(yè),把生命最寶貴的時光奉獻給祖國最需要的地方。他堅守報國理想,每年跋山涉水數萬公里,盤點青藏高原植物資源,收集上千種植物的4000多萬顆種子,為國家和人類儲存下綿延后世的基因寶藏。
“不希望是真的!”鐘揚教授逝世的消息一傳開,整個復旦校園沉浸在哀傷中。
“任何生命都有其結束的一天,但我毫不畏懼,因為我的學生會將科學探索之路延續(xù),而我們采集的種子,也許會在幾百年后的某一天生根發(fā)芽,到那時,不知會完成多少人的夢想。”鐘揚曾經這樣說。
30余年從教、16年援藏、10年引種紅樹……復旦大學教授鐘揚的名字總是和植物聯系在一起,他把自己比作裸子植物,像松柏那樣,在艱苦環(huán)境中生長起來的植物才有韌性,生長得慢卻剛直遒勁。
9月25日,53歲的他如同一顆種子回歸大地,而他留下的千萬顆種子終將綻放新生。
永遠都在援藏路上
2015年,因為長期高強度工作,鐘揚突發(fā)腦溢血,幸好被及時發(fā)現送醫(yī)。在被救治蘇醒后的ICU病床上,他口述寫下一封信,里面有這樣一段話:“這十多年來,既有跋山涉水、冒著生命危險的艱辛,也有人才育成、一舉實現零的突破的歡欣;既有組織上給予的責任和榮譽為伴,也有竇性心律過緩和高血壓等疾病相隨。就我個人而言,我將矢志不渝地把余生獻給西藏建設事業(yè)……”
16年前,鐘揚只身踏上地球“第三極”,盤點青藏高原的生物資源,探尋生物進化的軌跡。2010年,鐘揚成為中組部選派的第六批援藏干部。3年后,他又申請留任第七批援藏干部。又是3年期滿后的2016年,由于西藏大學相關學科建設處在緊要關頭,大病初愈的他毅然再次申請留任。面對組織上對他身體狀況的關心和擔憂,他反復表示沒有問題,還自費到醫(yī)院作了體檢,最終憑著體檢合格報告和個人反復爭取,入選了第八批援藏干部。
對鐘揚來說,他永遠都在援藏的路上?!扒嗖馗咴闹参镔Y源從來沒有進行過徹底盤點,即使在全世界最大的種質資源庫中,也沒有西藏地區(qū)的植物種子”,鐘揚急切地想盤清西藏的生物“家底”。在野外考察途中,沒有水,就不洗臉;沒有旅店,就裹著大衣睡在車上;大雨、冰雹從天而降,就躲在山窩子里;還有幾乎所有類型的高原反應……不管多么危險,只要對研究有幫助,他就去。藏族同事給他起了一個特別的名字“鐘大膽”。
找尋良種送給未來
2010年上海世博會英國館的種子殿堂令人震撼不已,但很少有人知道這其中相當部分種子是鐘揚提供的。鐘揚和他的團隊收集了近千種植物的4000萬顆種子,其中最為珍貴的是在高海拔地區(qū)的瀕危物種。
這些珍貴的種子來自于大自然。扎西次仁是鐘揚在復旦指導的一個藏族植物學博士生,在確定了“西藏巨柏保護的遺傳學研究”博士論文課題后,師徒倆用三年時間在藏東南地區(qū)沿雅魯藏布江兩岸調查巨柏的分布與生存狀況,直至將現存的3萬余棵西藏巨柏登記在冊,并對其野生種群一一標記分析。
有一種植物名為擬南芥,研究價值堪比果蠅和小白鼠。尋找特殊的擬南芥材料,成為全球植物學界競爭的方向之一。在鐘揚指導下,許敏和趙寧兩位學生利用休息時間,每周末都坐公交、爬山路,到海拔4000多米的山區(qū)(西藏雅魯藏布江流域)探尋,終于找到一種全新的擬南芥生態(tài)型。鐘揚將其命名為“XZ生態(tài)型”,這既是兩位年輕人姓氏拼音的縮寫,更是西藏首字母的組合。
紅樹林奇跡落戶上海
鐘揚的植物情緣不僅生長在雪域高原,也盛開在距離相隔4000公里、海拔相差4000米的上海臨港。在上海浦東南匯東灘濕地附近一塊十畝大小的田地里,種植著一片綠色的樹苗,那是鐘揚培植的紅樹樹苗。最高的樹苗已經長出地面兩米多了。他創(chuàng)造了一個奇跡:在緯度最高的北半球地區(qū),成功實現人工栽種紅樹林。對于上海,意味著可能產生更大的奇跡:如果在海邊廣泛種植紅樹,50年后,上海將擁有美麗的海灘,成為一座“迷人的海濱城市”。
2000年,鐘揚到上海執(zhí)教。作為一名植物學家,他一直在思考,為什么上海的海濱“光禿禿”的呢?鐘揚說,盡管位于東海之濱,上海很少被人以“海濱城市”來描繪,“因為上海的海邊,沒有美麗的沙灘,也沒有茂密的紅樹林?!?00多年前,人們將歐洲的懸鈴木(法國梧桐)引入上海,一度成為十里洋場街道的象征。鐘揚認為,紅樹也能像法國梧桐一樣,在上海生根??墒?,剛開始,鐘揚申報紅樹林項目,并沒有得到有關部門支持。人們普遍懷疑:上海的天氣條件,紅樹林能種活嗎? 在此之前,在中國,人工栽種的紅樹林,最北的在溫州(北緯27。03′—28。36′)。位于北緯30。40′—31。53′的上海種紅樹,能否抗過冬天的低溫?
鐘揚決定試一試。他查到,上海曾有過紅樹林,二十幾萬年前的化石就是證據。在中科院時,他還了解到原產于南美洲亞馬孫河流域的鳳眼蓮引種到中國并廣泛傳播的過程。植物對環(huán)境有強適應性,鐘揚相信,紅樹林能在上海落地生根。
8年時間里,紅樹林遭遇過無數否定和不可抗的天災。2008年的冬天,罕見的冰雪冷凍災害席卷整個中國南方,上海1月至2月的平均溫度比往年同期低2℃。鐘揚的紅樹林試驗田剛剛經營第一年,就遭遇滅頂之災。此外,出沒的野兔時??惺尺@批紅樹?!暗谝荒暝缘臅r候很痛心,好不容易長出來的苗子還被兔子吃了。”
鐘揚沒有放棄。第二年,新種的紅樹全部活了下來。更驚喜的是,第一年貌似死去的紅樹,竟然又“復活”了。那些紅樹盡管葉子都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干,可是根還在生長。鐘揚說,“這是一個很好的寓意,人和樹都要堅持下去?!?/font>
心系國家不知疲倦
在一部名為《黨員說》的微視頻中,鐘揚被這樣定義:“一名黨員,就是甘于成為先鋒者,向更高的高度攀登?!辩姄P教授用自己的行動實踐著共產黨人的誓言。
十幾年不知多少次進出青藏高原,在海拔數千米的高山上連續(xù)奔波探查,長期的高原生活和過高的工作強度,使個子高大的鐘揚心臟肥大、血管脆弱,每分鐘心跳次數只有44下。他曾說,“我有一種緊迫感,我再給自己十年時間。”如今,一場車禍殘忍地奪走了他所有的時間。
鐘揚曾這樣詮釋對生命高度的理解,“在一個適宜生物生存與發(fā)展的良好環(huán)境中,不乏各種各樣的成功者,它們造就了生命的輝煌。然而,生命的高度絕不只是一種形式。當一個物種要拓展其疆域而必須迎接惡劣環(huán)境挑戰(zhàn)的時候,總是需要一些先鋒者犧牲個體的優(yōu)勢,以換取整個群體乃至物種新的生存空間和發(fā)展機遇。……這就是生長于珠穆朗瑪峰的高山雪蓮給我的人生啟示,它將激勵我畢生在青藏高原研究之路上攀登?!?/font>
復旦經濟學院教授石磊說,“一位不知疲倦、心系國家的植物學家就這樣匆匆地走了! 他踏遍山野叢林濕地雪域采集的種子將長出廣袤無際的新綠?!边@一天,無數人為鐘揚流淚,回憶與他相識交往、受他指點感染的點點滴滴。
的確,他播種未來,為國家挺起科學的脊梁;他燃盡生命,為社會留下不朽的溫度。鐘揚盡管走了,但他留下的種子將會給這個地球孕育無數新的生命。